南园春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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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中心/玄亮/禅瞻】余烬


*刘禅中心,大概含有玄亮无差和禅瞻无差

 *深夜放飞自我产物



当卫将军诸葛瞻的死讯从绵竹传来时,刘禅突然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他听着光禄大夫谯周念着那封枯燥无趣的堆满古训的劝降表文,看着朝堂下低眉顺目的群臣,缓慢地从龙椅上站起来,解下那象征着天子身份的坠着十二旒的华丽冠冕。

 

他背负着的过往一切的所有责任,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刘禅想。现在他可以自己选择活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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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刘禅二十岁加冠那年,诸葛瞻诞生在蜀汉的皇宫里。那时是刘禅第一个从乳母手中接过这个幼小的生命。侍从在一旁奉承道:“小公子一出生便有幸得圣上福泽庇佑,日后必成大器!”

 

刘禅看着怀里的婴孩,不由得想到,本该第一个抱起这孩子的人此时正远在汉中的军营里练兵点将。那个人在妻子怀有身孕之时离开成都,奔赴汉中,剑指中原。此时此刻,诸葛丞相会在旌旗烈烈、刀光剑影的练兵场上想到皇宫里温暖襁褓中的孩子吗。

 

大抵是不会的罢。刘禅没由来地想。那个人的心已经永远徘徊在战场上了,徘徊在那个无法实现的梦境里。就和父亲一样。

 



是的。从一开始,刘禅就觉得兴复汉室是一个无法实现的幻梦。虽然身边所有人都告诉他:兴复汉室是天命。可刘禅一向不信。他是看着刘备与帐下诸将奋勇拼杀、浴血沙场才获得如今的这方辽阔蜀土的,并不是靠着什么天神的帮助。他还见过太多熟悉的人为了这个“天命”而死去。前一天还将他抱在膝上逗玩的叔叔,第二天便埋在了一抔黄土之下,而父亲肃穆、沉默地站在墓碑前流泪。

 

倘若兴复汉室真是天命所归,又怎么会给天命之人带来如此深重的苦痛?

 

于是刘禅打一开始就不相信任何天命与梦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本就不重要。人死了不过是一抔黄土,无论在墓碑上刻上怎样的丰功伟绩也无济于事。他更想抓住一些眼前的幸福,比如可口的食物、温暖的床褥和亲人的呵护。

 

然而幼年的刘禅很快就发现自己与身边的一切格格不入。他发现父亲和他身边的人都害了一种深重的幼稚病,会相信连他这个小孩子都早就不信的事情——天命终归于汉室。


他一开始以为这只是一种笼络愚蠢之人的口号,但后来发现,父亲与相父与他们身边的许许多多人,都真心实意地相信着挽救汉室的责任就落在他们的肩头。他们的心里都燃着一团旺盛的火,这团火焰有着十分美丽的颜色,然而它炽烈的温度却让刘禅觉得很害怕。

 

刘禅知道父亲一向对他很失望。或许因为只有父亲看出来了他心中真实的想法。从小到大,刘禅一向装得听话乖顺,对教习先生们敬重有加,让他学的他都去学,让他讲的话他也照着讲。然而刘备却总是不看好他。

 

他有一次听到丞相对父亲说:“太子天资仁敏,只需多加教导,日后定能成器,陛下不必过于担忧。”

 

然而父亲却回答说:“只恐太子胸无大志,日后不能为丞相分忧。”

 

刘禅于是明白,父亲那双极善识人的眼早就看穿了他羸弱的伪装。

 

 

然而刘禅曾有一段时间产生了动摇。

 

先帝去世之后,他明显地感觉到诸葛丞相变了。尽管面上仍然看不出任何异样,但刘禅能感觉到相父像一张拉紧了弦的弓。先帝在时,这张弓总是张弛有度、游刃有余,然而现在却变得凌厉而蓄势待发,仿佛要急着赶在弓弦断掉之前射中某只猎物。

 

在诸葛丞相南征归来之时,皇帝曾诏其来宫中御花园赏花观鱼。

 

刘禅与丞相并肩走在花园小径上,听着丞相将南征诸事一一汇报。这些军务之事他一向并不太多涉足,也曾告诉过丞相遇事自行斟酌即可,不必汇报与他。然而循纪守礼的诸葛丞相总是坚持着向皇帝汇报军政要事的惯例。

 

刘禅听得不专心,却指着荷塘小溪边一方净石对丞相说:“相父还记得吗,朕年幼之时,相父曾抱朕在膝上,坐于此处赏荷念诗。”

 

诸葛亮闻言应答道:“臣怎会不记得。陛下幼时聪颖仁敏,先帝命臣多多教导陛下,臣自是尽心竭力。”这却是臣下礼节性的恭维了。

 

刘禅言:“朕幼时愚钝,学诗总是记一半便忘一半。只是今日见此景,却想起来一首儿时常背的诗——涉江采芙蓉。”

 

丞相便望着未成年的小皇帝笑了,说道:“臣也喜欢这首诗。昔日躬耕于陇亩之时,臣常常吟诵。”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女子采撷芙蓉于江畔,而想要赠与的意中人却远在京城。

 

刘禅想,丞相之思,也总在远道。只是这远道不知是究竟是故都还是故人。

 

有时候刘禅觉得相父如水一般温和的双眸像一泓深潭,看上去清浅无比,实际上深不可测。他从来没看透过诸葛丞相的想法,但他看得出丞相的心中仍然炽烈地燃着一团火焰。这团火焰和逝去的先帝一样,也和关张将军一样,和刘禅过去见过的所有跟随先帝的文臣武将们都一样。这团火不仅没有随着刘备的离去而熄灭,反而烧得愈加热烈,仿佛要连着刘备的份一块儿烧尽。



于是刘禅前所未有地开始动摇。他想,诸葛亮是他见过的这世上最聪明的人。如果是这世上顶聪明的人都坚持相信的事,那大概的确就是真的。自己之所以不相信,一定是因为有什么自己愚笨的脑瓜不能理解的证据证明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而诸葛亮真心实意地相信着——兴复汉室,指日可待。

 

于是刘禅开始想,也许我也应该相信这件事。

 

然而刘禅刚刚建立起的微弱信仰很快被诸葛丞相的死讯击破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刘禅生平第一次开始痛恨上天,痛恨它狠狠地愚弄、践踏、嘲笑了赤诚之人的真心。

 

然后他看到了年仅八岁的诸葛瞻,披麻戴孝,脸上还挂着泪珠。他自出生以来一直长在皇宫里,由乳母和侍从们带着,见过他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在此期间,皇帝反而是看望和照拂他最多的人。刘禅视丞相如父,诸葛瞻就像他的幼弟一般亲近。

 

刘禅常陪着诸葛瞻于皇宫中玩耍,有时也带他识字、念诗,就像诸葛亮曾经教导他一样。有时候刘禅觉得是自己分走了本该属于诸葛瞻的父爱,尽管心知自己不如丞相的万分之一,他仍觉得理应将丞相曾经教给他的东西再转交给瞻儿。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荷塘溪水之畔的青石上,孩童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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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把亏欠于相父的一切都弥补在了诸葛瞻身上。

 

延熙六年,诸葛瞻十七岁,皇帝将汉公主嫁给他,并授骑都尉。第二年,升羽林中郎将。后又升射生校尉、侍中、尚书仆射、卫将军。刘禅甚至搬出了先帝刘备给诸葛亮创造出的官职头衔,封诸葛瞻为军师将军。

 

诸葛瞻年二十行冠礼时,皇帝亲为其取字,定为“思远”。所思在远道。

 



景耀六年冬,魏将邓艾来攻。诸葛瞻自请督军拒敌。


皇帝刘禅看着朝堂中央下拜的身影,突然觉得十分疲惫。他觉得自己从来拦不住任何人,也改变不了任何事。至始至终他都像一个旁观者,在无力地看着他人演一出大戏。

 

他清楚明白地看见诸葛瞻身上也燃烧着同样的火焰,就像许多年前他的父亲诸葛亮那样。

 

要小心,别被那火焰烧尽了。刘禅本想这么讲,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后来诸葛瞻大败于绵竹,三十七岁的年轻生命就这么连同着大汉的最后一丝余光燃尽了。

 

刘禅也终于想明白了,这天命最终证明了他是对的,汉室不过是已倾之大厦,只剩断壁残垣,兴复之望不过就是一场幻梦。更何况天道变易,世事无常,夏之有商,商之有周,秦后有汉,汉之后也指不定还有多少次朝代更替。只有最天真的理想主义者才会逆天道而为之,而这些人都因此失去了生命。

 

刘禅觉得这一切都可笑极了,他演了半生的戏,假装自己相信着一个明知不会实现的梦。终于到此刻不必再演了。但他同时又觉得心中空落极了,他想起来诸葛瞻朝堂上与故丞相仿佛重叠的身影,想起诸葛瞻加冠之时眉宇间的少年英气,想起来诸葛瞻幼时曾无数次与他伴读于灯前,想起来相父诸葛亮于朝堂上一字一句地念那字字泣血的出师表文,想起来白帝春夜时空空落落的成都皇宫,想起来父亲曾总是牵着丞相的手于池边观鱼,想起来建安十二年,随着婴孩的呱呱坠地,一位二十七岁的年轻人决定同他的主君出山。

 

大汉如同一把烈火一般燃尽了,而他刘禅则是燃到最后的那冰冷的余烬。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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